3月22日是第三十一屆“世界水日”，3月22日至28日是第三十六屆“中國水周”。水是生命之源，也是生態文明建設發力的關鍵點。華北地區是中國最大的地下水漏斗區，地下水超采一度十分嚴重，由此導致了一系列生態環境問題，影響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。不過，記者最近在河北、北京、天津采訪時發現，如今這三地的地下水狀況，有了很大轉變。
在河北省邢臺市市郊的武家莊村，當地村民提起泉水，感慨萬千。今年70歲的宋大爺是土生土長的武家莊人，在水邊生活了一輩子。宋大爺說，狗頭泉是邢臺百泉泉群的一部分。百泉泉群是河北省歷史名泉，《山海經》中都曾經有過記載，在20世紀六七十年代，百泉泉群全部水面至少上千畝，蘆葦密布。然而，隨著工農業生產用水量的增加，水面逐步縮小、分割，到20世紀80年代后期，百泉泉群基本消失。
干涸后的狗頭泉，成了一個六七十米深的沙坑，只有最深處偶爾會存留一點點水。緊臨著的另一處泉眼，干涸后水面徹底消失。狗頭泉的消失是因為地下水位的急劇下降。
邢臺百泉的干涸是華北地區地下水嚴重超采的真實寫照。華北地區京津冀三省市水資源量僅占全國的1.6%，卻承載著全國8%的人口、8.5%的經濟總量，由于長期持續超采，華北平原區地下水累計超采超過1800億立方米，相當于北京市40年的用水量，成為我國最嚴重的地下水超采區。
中國水利水電科學研究院水資源研究所高級工程師 嚴登華：沒水了，導致植被退化，植被退化導致地表沙化、風沙的問題等就都出來了。這是看得見的，還有看不見的，地下水的含水層，我們叫地質環境，地質環境的含水層就會發生破壞，整個地下不同層位也會發生破裂、破壞現象。
治理地下水超采，刻不容緩。2012年，水利部組織開展了全國首次地下水超采區劃定工作，2014年，中央一號文件明確提出，開展華北地下水超采漏斗區綜合治理。綜合治理，先要減少對地下水的使用和依賴。
邢臺市的德龍鋼鐵公司正好位于邢臺百泉泉群的上游，鋼鐵企業必須大量用水，但這家工廠2000年建立的時候，受當時條件所限，所有生產生活用水全部依賴地下水。
德龍鋼鐵有限公司設備工程部水資源科科長 王維科：水量當時一年用300多萬立方。
每年300多萬立方只是建廠之初的用量，隨著企業發展，用水迅速增加，并且德龍鋼鐵所在區域隨后上馬了一批工業企業，使用的全是地下水，到2010年前后，取水井已經打到了地下四五百米。2012年，邢臺市對企業用水提出了明確要求。
河北省邢臺市水務局水資源科科長孫自魁：工業用水地下水一點也不能用，一滴也不能用。
2012年，就在全國首次地下水超采區劃定工作開展的當年，邢臺市先行先試，財政支持、市場化運作，投入3000多萬元，鋪設了20公里的地下管網，引來了附近太行山區水庫的水，對德龍鋼鐵及其附近企業所有工業用水進行置換。如今，這一帶的企業地下水井全部封停。以德龍鋼鐵來說，現在每年用水至少600多萬立方，但用水成本反而降下來了。
對華北地下水超采漏斗區來說，工業用水只是一方面，超采地下水一多半用在了農業灌溉。河北省故城縣緊臨大運河，素有“運河之畔、千塘之縣”的美譽，20世紀80年代，隨著大運河來水減少，河渠湖塘淤積，全縣用水只能依賴地下水。
今年33歲的葉林從2017年開始流轉了160多畝地搞種植，澆地時，要打到兩三百米深取水，費時費電，卻又別無選擇。從2019年開始，河北省統籌調控，修建了一系列水利工程，故城的一半耕地也用上了太行山區調劑過來的水，葉林現在種糧食的勁頭明顯足了。
對葉林這樣的農戶來說，改用地表水灌溉不僅比從深井抽水省錢，更重要的是地表水經過陽光軟化，無論是水溫還是礦物質含量都遠勝于地下水，糧食從產量到品質都會有顯著提高，地下水位也有了明顯回升。
河北省故城縣委書記 王立峰：到2022年底，累計壓采地下水9508萬立方米，深層地下水水位回升近12米，回升幅度連續六個月，位居河北省前十名。
壓采地下水，改用地表水，讓華北地區地下水環境有了明顯改善。近年來，華北地區累計關停機井27.9萬眼，治理區2022年地下水開采量較2018年減少約40億立方米。武家莊村的村民說，自從鄰近地區不再開采地下水，狗頭泉里的水開始有增多的跡象。2021年，邢臺迎來了持續兩三個月的降雨，村民們驚喜地發現，泉水復活了。
不僅是狗頭泉，鄰近的幾處泉眼水位也同步恢復，干涸多年的百泉泉群復活，成了轟動當地的大新聞，這里也成了網友的打卡地。
百泉復活一個重要原因是引入了外來水。近年來，南水北調等一系列工程投入使用，邢臺南水北調受水區范圍內，所有工業園區全部切換為江水，所有城鎮居民和460萬農村人口喝上了長江水。而在整個華北地區范圍內，外來水發揮的作用更為巨大。
水利部規劃計劃司副司長 李明：我們現在主要是引長江水、黃河水，通過這兩個引水，給華北地區進行補水。2018年以來，我們通過引江、引黃，外流域的調水向治理區供水330億立方米。
引長江水、黃河水，不僅對受水區工農業用水、生活用水進行置換，同時還可以對華北地區河湖實施常態化補水。
永定河是北京的母親河，是華北地區重要的生態屏障和生態廊道。然而，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，由于水資源枯竭，全線800多公里，有一半持續干涸斷流，2017年以來，水利部門實施了持續不斷的生態補水。
永定河流域投資有限公司規劃計劃部總經理 張君偉：通過萬家寨的引黃北干線，將黃河水輸送到永定河，在永定河的下游通過南水北調中線，把長江水又跟北京母親河聯系在一起，等于是黃河水和長江水在永定河實現了順利會師。
除了長江水、黃河水，永定河還充分利用本地水源和再生水，“四水統籌”，2021年，實現了26年來永定河865公里河道首次全線通水，2022年，實現春季和秋季兩次全線通水，河流沿線地下水位得以恢復。
張君偉：整個永定河平原段地下水的回升平均能達到1.2到2.8米，最大的回升點位能達到17.8米。
壓采地下水，引入江河水，同時大力節水。以北京市來說，“十三五”期間，北京市萬元地區生產總值用水量由15.4立方米降至11.3立方米，用水效率居全國第一位。一系列舉措，讓地下水治理取得階段性成效。
李明：與2018年相比，治理區淺層地下水水位平均回升2.25米，深層地下水水位平均回升6.72米，治理區約90%的區域初步實現了地下水采補平衡。
華北地區地下水水位回升，初步實現采補平衡，讓邢臺百泉這樣的千年古泉復蘇，更讓華北地區水體生態環境趨好。2022年，京杭大運河百年來首次全線通水，與永定河實現世紀交匯，斷流22年的潮白河干流實現全線水流貫通，懷柔水源地的地下水埋深恢復到開采前水平，并創該水源地啟用以來歷史最高紀錄。華北地區河湖水質明顯改善，由此帶來了全方位的改變。就以永定河來說，復蘇后的永定河生態環境變化巨大，水生植物、野生動物迅速增加，形成了沿線系列景觀帶。
持續治理，讓華北地區從根本上扭轉了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地下水水位逐年下降的趨勢，實現了由下降幅度趨緩，到局部回升，再到總體回升的持續好轉。但華北地區水資源緊缺，長期超采導致的地下水虧缺仍然存在。特別是在一些農業地區，還在開采使用地下水，工業及城鎮居民用水還有進一步壓縮、置換空間。目前，華北地區地下水新一輪三年綜合治理方案已經制訂，也就是從現在起到2025年，確保正常來水年份地下水水位不降低，力爭實現持續穩中有升。
在村民的笑臉中，我們能真切地感受到，華北地區特別是京津冀地區地下水水位的總體回升，給他們帶來的幸福感。地下水水位的總體回升，也為下一步的治水夯實了基礎，積累了經驗。人類逐水而居，文明因水而興。按照“節水優先、空間均衡、系統治理、兩手發力”的治水思路，堅持不懈，久久為功，我們一定能繪就清水長流，人水和諧，高質量發展的錦繡畫卷。
編輯丨袁柏鑫
攝像丨呂少波
剪輯丨佟永杰
策劃丨余仁山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