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個夏天，“蘇超”火出了新高度。
綠茵場上，來自各行各業(yè)的球員身著自己城市的球衣，拼盡全力；觀眾席間，來自本地外地的球迷吶喊助威，聲浪喧天。
自5月10日起，這項年初寫入江蘇省政府工作報告的大型群眾性賽事活動，以最新突破3萬人的單場上座量刷新紀錄，勢頭甚至蓋過了不少職業(yè)球賽。它的“人氣值”之高、“含梗量”之高、“附加值”之高都出乎意料。
一言以蔽之：“蘇超”火在球賽，贏在文旅；看似散裝，實則大強；一戰(zhàn)成名，潛力無窮。
第四輪徐州隊對陣鎮(zhèn)江隊，現場觀眾超3萬人。圖源：徐州發(fā)布
火在球賽，贏在文旅
何新越，是南京體育學院大三學生，他所在的連云港隊共30余人，隊員中有高中生、大學生，也有上班族。“大家基本都有各自的職業(yè)，足球只是興趣愛好。”何新越說。
根據賽事主辦方規(guī)定，各城市代表隊以16—40歲的業(yè)余球員為主。“從專業(yè)角度來看，‘蘇超’的競技水平并不高。”南京體育學院教授李金寶直言不諱，由于聯賽規(guī)定每隊職業(yè)選手不超過3人，也就意味著賽事初衷并不是通過競技性來吸引人。
然而，這場“業(yè)余”賽事卻“意外”地火了。官方數據顯示，“蘇超”前兩輪場均上座人數超過同期中甲聯賽；第三輪熱度繼續(xù)攀升，場均觀眾突破萬人。第三輪結束后，南京、常州、南通等地紛紛宣布，更換場地至更大的奧體中心。6月14日開賽的第四輪，幾乎每場比賽都有超2萬名觀眾到現場助威，其中徐州隊主場對陣鎮(zhèn)江隊的比賽，單場觀眾人數首次突破了3萬大關。
體育搭臺，文旅唱戲。盡管綠茵場上最終勝負未知，各地文旅卻成了大贏家。恰如一位網友的玩笑話，“體育局長輸球的委屈，全寫在了文旅局長的笑臉上。”
據了解，江蘇13個市文旅部門均已出臺了吸引外地市民觀戰(zhàn)、打卡的優(yōu)惠措施，且“整活”花樣持續(xù)翻新，多個地方將單一的免景區(qū)門票擴展到旅游、餐飲、住宿、演藝領域，形成了“互相導流”的局面，將“比賽第一，沒有假球”的綠茵搏殺轉化成了各地文旅體商消費的協同增長。
“體育產業(yè)是一種體驗經濟，其與文旅產業(yè)融合形成的‘觀賽+N’消費鏈條，大大提升了觀賽者的體驗品質，也進一步擴大了體育賽事的受眾群體。”在江蘇省社會科學院社會政策研究所副所長、江蘇區(qū)域現代化研究院副院長杜宇瑋看來，體育賽事從單純的“門票經濟”，轉變?yōu)榫C合消費經濟，最終體現出對區(qū)域經濟發(fā)展的需求拉動效應。
“蘇超”上一輪常規(guī)賽正逢端午假期，途牛數據顯示，主場作戰(zhàn)的泰州、鹽城、徐州等地出游人次同比分別增長了45%、27%和26%。據江蘇智慧文旅平臺監(jiān)測，6個主場城市的銀聯異地渠道文旅消費額增長14.6%。
“體育賽事引流是旅游促銷的重要方式，品牌化、主題化、有故事的體育賽事，對城市文旅消費的引流效果更是十分顯著。”南京大學社會學院副教授、城市科學研究院執(zhí)行院長胡小武認為，這次“蘇超”聯賽對城市文旅消費的帶動，正體現了體育賽事重要的城市服務功能。
連云港隊對陣徐州隊比賽現場。受訪者供圖
看似散裝，實則大強
“蘇超”一鳴驚人，人們不禁要問，為什么是足球？又為什么是江蘇？
魅力首先來自足球運動本身。 有人好奇，如果換成籃球、乒乓球呢？這不好說。足球作為世界第一大運動，由于對抗激烈、戰(zhàn)術多變、團隊作戰(zhàn)，充斥著誘人的娛樂性和英雄主義。正是通過像足球這種全民參與的文體活動，讓市民對城市產生了更強烈的歸屬感和認同感。
“場上的每個人都拼盡了全力。”何新越說，在對戰(zhàn)徐州隊的比賽中，全隊頂著比分落后的壓力，直到最后一刻也沒放棄。最終，他在隊友的配合下，補時階段射進一球，進球后來不及慶祝直接奔向中場。這一幕被觀眾席的球迷拍下并分享到社交媒體，獲得了幾十萬點贊。
“蘇超”的不少觀眾，平時并沒有看球習慣。“真正讓我們‘上頭’的，是江蘇由于歷史淵源、地理差異、經濟實力等多重因素衍生出的德比之爭。”第一次走進球場為家鄉(xiāng)吶喊助威的徐州市民趙亮笑稱。
南京大學新聞傳播學院教授胡翼青分析，“蘇超”爆火，一個重要原因是在“平臺世界”里，越是非官方、半官方的傳播行為，越容易形成爆點。“平臺的參與者既是生產者，又是消費者，在各種梗的消費中，大家競相呈現自己的天賦，又推動更多的人參與進來尋找樂趣。”
“德比的梗之多，源自人文底蘊之深，更源自發(fā)展態(tài)勢之強，這是屬于全國經濟第二大省的凡爾賽。蘇大強之所以為蘇大強，源自個個骨子里那種永不服輸的狠勁兒，以及勇爭上游的精氣神。”“南京發(fā)布”在一篇爆款文章中寫道。
“誰也不服誰”的較量，正應了網絡上對這個經濟大省的善意調侃——“散裝江蘇”，引發(fā)各地網友持續(xù)“應援”。另外，城市官方賬號競相下場玩梗，進一步點燃了網友熱情，推動賽事和相關話題人氣持續(xù)走高。“官方話語體系與民間話語體系相勾連，助推了賽事的熱度。”李金寶說。
江蘇的“散裝”其表，“整裝”其里，“玩梗”熱鬧的背后更蘊含著發(fā)展的密碼。球場上的“你爭我搶”，映射著發(fā)展中的“你追我趕”。“江蘇經濟總量居全國第二，13個設區(qū)市全部入圍全國百強市，這是在經濟發(fā)展上追求均衡競爭的結果。”中國區(qū)域經濟學會副會長兼秘書長陳耀說。
常州奧林匹克體育中心體育場。圖源：常州奧體中心
一戰(zhàn)成名，潛力無窮
網絡時代不缺流量熱梗，而回到足球本身，倘若賽事承辦水平、球員選拔機制、場館配套服務等不能與熱度匹配，怕是也接不住這潑天流量。蘇超的火，并非偶然和運氣。
競技體育、群眾體育和體育產業(yè)，是我國體育強國建設的“三駕馬車”。如今，得益于政策的支持、場地設施建設的完善，以“蘇超”“村超”為代表的群眾性體育賽事走上臺前，競相出圈。
作為體育大省，江蘇足球根基扎實，這樣的底蘊為“蘇超”的成功奠定了基礎。以硬件設施為例，當前，江蘇13個設區(qū)市以及各區(qū)縣均設有體育中心，全省人均體育場地面積達4.48平方米，位居全國第一。
李金寶說，盡管江蘇目前沒有中超的俱樂部，但有3支中甲和2支中乙球隊，從青訓體系到后備人才均有一定根基，“如果沒有這些基礎，可能參加本次比賽的500多名球員都找不齊。”談及賽事的可持續(xù)發(fā)展，他建議在賽事環(huán)節(jié)、組織與本土化上做出更多花樣，讓球迷有更多的參與感。
“蘇超”火了，然后呢？
在李金寶看來，“蘇超”的爆火可能會讓江蘇更多的青少年參與到足球運動中去，“雖然結果不一定是出了多少頂級球員，但能夠為江蘇省群眾足球的發(fā)展帶來很大期望，也能夠促進足球產業(yè)的發(fā)展。”
江蘇《體育強省建設三年行動計劃（2023－2025年）》里亦明確，全面推動包括足球在內的“三大球”普及和提高。構建政府主導、部門協同、社會力量積極參與的“三大球”訓練競賽和后備人才培養(yǎng)體系，建立健全校園、專業(yè)、職業(yè)、社會“四位一體”的青訓機制，鼓勵地方、高校、俱樂部、社會機構聯辦省優(yōu)秀運動隊，承擔綜合性運動會參賽任務。
這種與民同樂、全民參與的體育共鳴，正在轉化為經濟動能。在6月13日召開的江蘇省政府經濟運行調度會上，省長許昆林強調，要積極發(fā)展消費主導型經濟，充分發(fā)揮城市足球聯賽撬動作用，促進文旅體商深度融合。據江蘇省體育產業(yè)集團預測，整個“蘇超”賽季將創(chuàng)造超3億元的綜合經濟效益，平均每個城市增收2000多萬元。
經濟價值有形，更深遠的影響在于“蘇超”還創(chuàng)造了無形的社會效益。胡小武解釋稱，賽場內外各種人文故事、詼諧打趣的熱梗不斷、全國網民的參與討論，為江蘇各地貢獻了太多的話題能量，不斷激活市民的參與感、榮譽感，最終內化為對城市形象、城市性格、城市品牌的認同感及凝聚力。
“足球聯賽激活城市競爭，城市競爭撬動市民熱情，市民熱情創(chuàng)造城市更多故事張力，形成了足球比賽、城市話題、市民參與、城市榮譽的不斷轉化，為江蘇省的區(qū)域形象和城市形象產生了重要的提升力、傳播力和美譽度。”胡小武說。
江蘇各個城市區(qū)域發(fā)展，猶如這次“蘇超”聯賽，各有千秋又高度協同。這，恰恰是江蘇最為獨特、難以替代的競爭力。
